2006/4/21

最沉重的一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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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零六年四月二十一日,最沉重的一天
我身在南京,之前的一天大感冒,晚上開始發熱,又發冷又發熱,每隔一個小時起床一次,喝一大杯水,去洗手間,再回來焗汗。早上起來,已經退燒了。
早上九時許,為展覽的開幕式做綵排,收到媽媽的長途電話,她哭著問我可不可以即時回澳,她說得不太清晰,後來才知道是外公進院了。我立即打電話到澳航將機票改為今天,跟老闆說了,就要今天回澳。
當時我一直沒向最壞的方向想,因為覺得這種事情不會發生,一定是媽媽過度緊張,於是我打電話給兩個阿姨求證,希望她們可以告訴我,事情並不嚴重。
當時我在演講廳,機械式地整理著等一下派給學生的紀念品,以平息心裏的不安,但是十時許便收到最壞的消息。聽到阿姨說昨夜吃晚飯時外公還是好好的,我就忍不住落淚。我很努力的回想最後一次跟外公吃飯是在甚麼時候,竟然開始有點模糊,越模糊越不能自己,後來才記起在我出差前一天,老公先出差了,下午我回去跟家人打牌,一起吃過晚飯以後便離開了。當時我完全不知道那頓晚餐竟然就是我跟外公一起吃的一餐。我不知道,所以我沒有說過任何特別的說話,也沒有特別關懷他,雖然已經聽他說過心臟有點不舒服,但我可沒想過事情會來得這樣突然,而他離開的時候,我不在他身邊,不在澳門,那是多麼令人遺憾的事。
因為我離開南京比較急,匆匆的執過行李,一時多抵達機場,二時多辦登機手續時,對方說我沒訂機位,所以沒有位置,而且今天的航班已滿,我是第一個後補,當時也沒想過會走不了,一切自有安排,站了個多小時,還有十分鐘才截止登機,而這時航班只剩下一個機位,要是再有乘客來,我就無法即時回澳了,這時我才開始感到害怕,結果那個最後的乘客沒來,我終於可以登機了。
回澳的途上,我盡量不作思想,可是每當我想到一點點有關外公的事情,還是會忍不住流淚。
回到澳門,回家放下行李,跟家人聯絡,他們正打算外出吃飯。今天是表妹的生日,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巧合。我到達飯館,他們已經在吃了,當時大家都已經表現得很冷靜,我甚麼也沒說,坐下來,吃了一點菜。然後阿姨提到身後事的安排,我唯唯諾諾,可是當她說到她從中山趕回來時也已經來不及見最後一面,院方說最好等人齊才見。她問我要不要先見,還是等到出殯那天,我只能點頭,已經說不出話了,因為已經無法抑壓淚水了。外婆說,妳不要哭嘛,妳哭我又要跟著哭了,可是我實在無法控制嘛。事情來得這樣突然,而我事前毫無準備。雖然這種事情從來不到我們作出準備。但我是一個慢熱的人,往往要到最後一刻才感受到事情的真切。當我在南京聽到這個消息時,我還不覺得事情是真的。可是當我看到餐桌上留著一碗飯,大家都為天上的外公挾菜時,我才確切的感受到,有時事情是無法挽回了。
他們說,外公走得這樣急這樣安詳,沒受過甚麼痛苦,也算是一件好事。生死有命。我是不太害怕死亡的。反而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死而無憾。然而,作為生者,還是會為死者而難過。我當然明白人死不能復生,節哀順變的道理,可是每次說到有關的事情,淚水就會不期然的湧上來,語塞了,一說話就要哭出來,偏偏大家都不願意看見我流淚,那不過是感情的宣洩。整頓飯我的眼淚也沒停止過,不是不想停下來,因為實在不想讓大家看到我流淚而難受,可是看著家人,就不能不覺得難過。
吃完飯送外婆回家,她將今早發生的事情覆述了一片,我靜靜的哭得更厲害了。為甚麼當時我不在澳門?為甚麼我總是表現得這麼冷淡?好像有更多的事情我想跟外婆說,或者好好安慰她,結果我也無法開口,我是不習慣表達自己,然後往往後悔我表現得不夠關注。
幸好老公會在我沉默不語的時候適當地替我說話。
突然好想買好多黑色衣服,好想整個月也穿黑衣來表達我的悲傷,偏偏我的衣櫃最缺的就是黑色衣服。
寫到這裏,我突然記起,星期日跟外公打麻將那天,最後一鋪,我在阿公上家,我吃了自模爆棚,我當然沒收他的錢,當時外婆還說都叫你們早點吃飯,便不完輸這一鋪,可是沒有這一鋪,我可能不會記得那麼清楚了。記得越多,我哭得越厲害了。所有的事情,都已經不可復再。
PS. 之前看過一個五秒小片段,是印度大地震所拍到的馬路影片,影片開始,車子在馬路上前進,一切如常,然後開始地裂,裂開一條大坑,前面的汽車隨著大坑沉入地底,消失了,後面的汽車煞停了。
  影片的說明是:
  你不知道明天跟意外,哪一個會先到!珍惜此刻身邊的人事物喔!

  當時我就知道的,偏偏沒有好好把握這個機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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