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/5/5

《八花九裂》:五分鐘一個詭異世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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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段時間我常常寫小小說,但是近幾年完全停產了。

然後,當我有需要再寫小小說時,竟然連一句也寫不好。

就像完全失去了那種能力似的。但這不過是一個藉口,要寫的話絕對不可能寫不出來(寫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)。

然而,真的不懂得下筆啊,怎麼辦?向愛人求救,於是他在書房中取了《八花九裂》給我看,算是讓我參考參考別人寫的極短篇。

全書收錄的40個極短篇是作者應副刊邀約,每周提交的專欄文章,每篇不過千字,主題均是圍繞愛情,但作者似乎不甘心只侷限於愛情,常常在愛情之中加插其他議題,而且九九筆下的愛情世界都極為詭異,每每到了結局,總要“嚇你一跳”。

我總覺得,極短篇如果有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局,往往是成功的要素。所以,九九的極短篇是成功的,除了結局精彩,加上優美的文筆,令人看得欲罷不能。

其實寫極短篇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尤其是作者必須每個星期想出一個新題材,而且題材還要是愛情,如果還要篇篇有創意,挑戰真的不小。

這是《八花九裂》的第一個短篇,亦是我最喜愛的一篇──《第三者》,當時真有“估她不到”的感覺,於是狼吞虎噬似的看完這本書。

到紐約的第七個月。他實在太寂寞了。

太寂寞了。寂寞到她決定搬進他家時,他沒有說不。其實他沒有忘記自己離開家國之島時是如何抱著另一個她說︰請乖乖等我;其實他沒有忘記自己來到此間只為兩年海外派任,當下肉身不過水月鏡花,元神還在大洋另一端。

他只是無法對她說不。而她只是眼瞳如鑽,髮膚如緞。

她無論如何都在家裡等他,他再不怕打開門後什麼也沒有。後來冬天到了,大雪裹覆燈光與車聲的夜晚,他們一起晚餐。在床上她態度翻覆,忽輕忽重或不顧輕重地咬他,不清楚是愛是怨;有時又伏在他懷裡安眠,如歡喜的幼獸,兩個身體都溫暖。春天第一個放晴日,他帶她去中央公園看一棵樹,告訴她那樹讓他想起家鄉。

後來兩年就這樣過了,但他無法對她說再見。不僅因為她在這個燈火通明的城市裡再也沒有別人,也因為此時他已覺得捨棄她比捨棄自己更可哀。他為她買機票、辦手續、送文件,他要攜她回家。

他真不願再回想她們相見時的混亂。那乖乖等著的確實乖乖等了,卻等來一個分享者或掠奪者。那占斷他寶愛兩年的驕縱分子到了溼熱陌生的南島,發現自己不是第一更不是唯一。她們日日吵嘴打架,將對方的眼角抓破,等他回家後輪番告狀。他不是不煩,但他真的不想再寂寞了。

然而像許多幼稚的故事一樣,他們也有個戲劇化的皆大歡喜的結尾。有一天他下班開門,見她們就這樣無預兆地在沙發上相依甜睡,他伸手輕觸她們的頰腮,她們醒了,各自的大圓眼睛裡都沒有他的影像。

她們自此協議了他才是第三者。他每每愛躡腳探看,但不論她們正在說笑玩鬧或只是在對坐發呆,都能及時發現他的窺視並停止一切動作。晚上他睡在床上,而她們在另一個房間裡時,他就一定要想到以心疾過身的妻,曾經一次一次半真半假地與他的貓爭寵,他從來也沒有當真過。

他摸黑起身到書房,看見她們抱著睡在妻的駝色絨布貴妃榻上,尾巴蜷在彼此身畔。原來當年妻確實是嫉妒的。他想。

兩貓被人影驚醒,互望一眼,噠噠兩聲八隻小掌落地,並肩跑開。他一個人立於房間中央,在暗地裡呼吸自己的呼吸。

他猜這兩隻貓此後的夢裡大約再也沒有他了。

他亦總夢不見妻,妻的夢裡大約也沒有他了。

書看完了,對我寫小小說有沒有幫助,我不敢肯定,反正好書不妨多看。這會是一本讓人看得過癮的極短篇。

五分鐘進出一個詭異的世界,還不夠過癮嗎?

書名:八花九裂──九九極短篇
筆名:九九
出版:大田
出版日期:2006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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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方內容簡介:
從世界的處處破洞裡,看見那些太困難的美事,太快樂的毀滅。
書名取作「八花九裂」……世界無非也如此:在肩膀與肩膀、眼神與眼神之間閃失的空縫中,種種虛構的真實遭到洩漏。它們是一個一個眨眼就繁花開落、眾魂離散的小宇宙,宛若石火電光,不能保持,但我勉強捉住,讓它在手裡一閃,就是抵死一劫。──九九
一裂
她寧可他們真的做了什麼事情,但是沒有。
二裂
她趨前在他耳際低語:「我知道你愛我。但是我恨你。」
三裂
他們甚至包括她都不明瞭,他的眼淚不是因為悲傷,而是因為他不知道這最後的狂喜,應該得到詛咒還是祝福。
四裂
她們的愛情沒有被時間與階級打倒,一直都很幸福。被打倒的是那個小鎮。
五裂
她們在那具答錄機裡相愛,卻因為相愛而永遠寂寞,直到彼此在世界消失。
六裂
他們沒說的是他們竟不由自主地尊敬(也痛恨)起她凌駕暴力之上的頑強,他們得消滅這頑強。
七裂
她們醒了,自此協議了他才是第三者。
八裂
「先生,我真的只想要跟你聊聊而已,你好像有很多答案。雨還沒停,你會淋濕的。先生……」
九裂
他隨意穿林撥葉,遊走城市每個房間,看遍市民惡臭的作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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